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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十)生春(1 / 2)





  乌衣巷口,人声鼎沸。

  道旁人群拥堵,熙熙攘攘的,八抬大轿穿过长街,最后到了王府门前。

  今日是王家大喜的日子,虽是大商之时王谢二家曾经并肩而立,但大周的王氏到底还是衰落了些,婚礼自也比不上两年前的谢家长子的那般热闹。

  说起这谢家长子谢恪,真是令人扼腕叹息,一年前他奉旨前往云阙国商谈和亲之事,却死于云阙国和南祩的内乱之中。他年纪轻轻的,就身居高位,得圣上器重,却这般轻易丧了命。

  这命理一事委实难说,那些有关他的事迹,再显赫,也都随着他的死淡出了人们的视线。

  他那位刚成婚还没满一年的妻子,也就成了孀妇。那年轻的孀妇从云阙回来时便一病不起,邻里街坊也好长一段时间未见着她。

  这不,难得的,王家嫡子成婚,因着王家同谢氏有些姻亲的关系,也给她下了帖子,原本是意思一下,却不想她竟接下来。

  虽是她夫君已经去世,但谢恪因公殉职,陛下为了安抚谢家,赐了她封号官位,虽没有什么实权,但这般人物要来,王家还是做足了准备。而且,谢氏也不只有这一支,王家也给阳夏的谢氏派了帖子。

  “表弟,难得你特意从阳夏来,这么多年没有见,你怎么全然变样了。”

  那被新郎引进门的少年,身着月白色的长衫,手中一柄折扇,舒眉朗目,犹如芝兰玉树般俊美不凡。

  “表兄多年未见,还是这般丰神俊朗。”那少年笑着恭维道。

  新郎哪里经得他这般夸,忙忙唤下人将他请进宴中。

  待入了坐,身后两个侍从为他斟了酒,他抬眸一瞥,便见着不远处的女眷席上,有个清秀的姑娘。她打扮的素净,头上简单的戴了发簪,头发倒是挽着,是妇人的样式,一夕朱红色罗裙落落大方,面色却有些苍白,唇上也无甚血色,唇色淡淡的,却无端教人移不开目光。

  他似是觉得在哪见过,却一时间想不起来。

  似是注意到了他的打量,身边的侍从小声提醒道:“郎君,那位便是您那远方堂哥的夫人。”

  他想了想,便立刻想了起来。他一年前参加过那位堂哥的葬礼,与那位夫人有过一面之缘。说起,他这堂哥,可真是天妒英才。分明有那般才华权势,却就这样撒手人寰。

  他听闻,他那位堂哥还有叁个兄弟。二弟经商常年不在家,叁弟早已出家,这最小的,半月前进了太学也不在家中。

  这夫人年纪轻轻的,一人呆在这谢家,不知安全不安全。

  他思衬着,竟不知盯着她出神了许久,待侍从唤他,才回过神来。

  他心烦意乱,总觉胸口闷得慌,胡乱喝了几杯酒下肚,推杯换盏间,人也有些晕晕乎乎的。再次往席间看去,却再也看不到那人身影。

  耳畔声音喧闹,他有些不耐,便离了席间,绕去了后院。

  穿过游廊,他看向湖畔前,一抹秀影正站在石桥上,似是摇摇欲坠。

  他有些慌乱,忙忙翻出游廊,几步跑到石桥上,将那人往自己身前一拉。月光之下,那女子的眼中似是映着漫天星河,她有些诧异,慌乱的从他手中抽出手来,退开几步去。

  待他定睛一看,却看见她右手正拿着一朵莲花。

  原来不是自寻短见啊……他松了一口气。

  “那个……夫人,我是谢轲,一年前,我们应当是见过的。”

  那女子见他的面容,恍惚了一番,随后缓缓回过神来,有些讷讷道:“是了,我见过你。”

  谢轲总觉有些窘迫,又开口道:“你既是我堂哥的夫人,辈分我应当算是你的堂弟,我想我应当,唤你一声嫂嫂。”

  那女子盯着他看了半晌,方才回道:“你若是喜欢,便那样喊吧。”

  她这般话倒是让谢恪有些不悦起来,什么叫你若是喜欢,按照辈分他也只能这样喊了。他想再说些什么,抬眼看她时,却见她眼中隐有泪光闪烁。

  他看她这样,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。

  心中有些恼怒他那堂哥,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他的夫人,与世长辞了。若是他的话,即使到了鬼门关,也肯定骂着闹着要回到人界来。

  “人死不能复生……”他在家中养尊处优的,总是别人捧着他,安慰人却还是头一遭,“活着的人总要看开些,他……应当也希望你活得开心些。”

  似是为了不让他察觉她在落泪。

  她背过身去了。
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那女子低低的声音传来。

  像是碰了个软钉子,谢轲他素来什么事都一帆风顺,这种说不出的感觉还是头一遭。他半晌没说话,便又听那人道:“时候不早了,妾身这就告辞,孤男寡女这般相处,总归不好。”

  她说着,头也不回的离去了。

  婚宴过后谢轲第二日便启程回了阳夏。只是他有些失魂落魄的,每每便想起那晚的事情。倒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子,她也算不上其间顶顶漂亮的,可他无论如何都忘不了。

  甚至在师父教他剑术时发了呆愣了神,差点伤到了自己。

  “你这几日心绪不宁的,到底在想些什么?”

  谢轲看向他的师父。他师父是清微派的高人,名唤萧岚。他一年前落了水,险些丢了性命,是师父出手,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

  家中担心他的身子孱弱,便特意求他师父留下,教他习剑术,他的身子才渐渐好起来。

  他对这个师父,向来是尊敬得很。像习武时出这般岔子,这也是头一次。

  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师父开口,犹豫了半晌才道:“我近日,有个挂心的女子。”

  听了他的话,萧岚倒也没有半点意外,只是淡淡道:“是个什么样的女子?”

  谢轲有些犹豫,要不要该说下去,他瞥了眼萧岚,看他没有半点情绪的神情,想着师父他应当不会将事情说与旁人,便开了口。

  “她是个孀妇……”刚这般说出口,他又忙忙补充道:“我有位堂哥在朝中做官,一年前他出使云阙国,遇了内乱,去了……然后她是他刚入门还未到一年的妻子。”

  “哦?”萧岚轻描淡写应了声。

  他这样的态度令谢轲有些不满起来。

  “师父你怎么就这样的反应……”他闷闷回道。

  “既是你挂心的女子,又与我何干?”萧岚说。

  谢轲被噎的说不出来话了,好像的确是这样。

  “您说,族中会允许我娶一个孀妇,还是我堂哥的元配么?”他有些不甘心又小声发问。

  “我说过了,让你别唤我师父了吧。”萧岚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先提起这事来,他顿了顿,又道,“更何况,是你娶,又不是你族中娶,别人允不允许,又与你何干?”

  他这样一说,谢轲就说不出半个字来了。到底是得道高人,说的话就是同别人一样。

  心结被解开,谢轲下了决心,寻了个由头,又往建康去了。

  他寻了个媒人,又塞了许多红包,这桩婚事到底有些难办。

  叁媒六聘都想办法办妥,紧张的来到谢府门前,却是他另一位堂哥开的门。

  媒人聘礼都堵在门前,他一个人灰溜溜的被请进了门。

  “堂……堂哥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开口,心里想着,若是他同陈绮成婚了,都不知道该如何唤眼前这个人了,虽是现在喊他堂哥……若是真成了……

  那场面怎么想怎么奇怪,他索性不再想了。

  “你想娶阿绮?”他堂哥谢渊开了口。

  阿绮?这般称呼也太过亲昵了,谢轲有些不悦的回道:“是又如何?”

  “不许。”他想都不想便否决了。

  “你又不是夫人,你怎么能替她做主?”

  谢轲的话语刚落,他看到谢渊堂哥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。

  “赶紧滚回你的阳夏去!”谢渊呵斥道,差点拿起茶盏砸他,“娶阿绮?真亏你能想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!”

  谢轲冷哼一声道:“怎么就荒唐了?我未娶,她未嫁的,我如何不能娶她?”

  谢渊快气昏过去了,换了个性子倒比以前更难对付了,这样蛮横无理的,哪里像他那位兄长!

  “对啊,他未娶,我未嫁的,怎么就不能娶了?”

  女子清灵的声音从后头传来,谢渊与谢轲同时循着声看去,便看到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正跨过长阶走来。